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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國家戲劇院三樓正中間的位子上,燈光漸暗,紅色布幔拉開,口琴緩慢的單音悠悠響起。

董陽孜蒼勁的墨跡、斗大的"孽子"兩字投影在眼前,而一旁較小的字跡也慢慢浮現"獻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夜晚裡,獨自徬徨街頭,無所歸依的孩子們"此時口琴的單音也逐漸能串起成調了,踏雪尋梅,本該是一首輕快的小調,但我現在才知道,當這首歌用口琴很慢、很慢的吹奏時,旋律竟是如此淒涼…才剛開演,我的眼眶就已經不知不覺地發熱起來。

要把原作二十六萬字的內容濃縮在四個小時內,很多情節勢必會刪減。舞台劇大致以兩條主線交織而成:同志間的情誼(龍鳳戀、李青與龍子、小玉和老周)以及父子間的衝突與補償心理(李青被父親趕出家門後,對傅老爺子的殷勤侍奉、傅老爺子照顧公園裡的孩子以彌補喪子之痛)。舞台劇比較特別的地方是將王夔龍與阿鳳-公園裡那段近乎傳奇的苦戀-以舞蹈的方式呈現,舞台上龍子與阿鳳上一秒正交纏糾結、下一秒卻又繼續跳躍追逐。肢體的接觸與眼神的訊息將文字無法表達的情感及欲望完整噴發出來。中場前,在逐漸磅礡如雷鳴的蓮花落配樂中,王夔龍抱著被自己刺死的阿鳳,兩人身下,開出了血紅似火的蓮花。

而性別由男轉女的楊教頭,也是此次舞台劇令人關注的焦點。我認為目的是為了平衡此作品中陽盛陰衰的氛圍,想為舞台劇注入多些母性元素。然而比起李青之母阿麗怨懟被動、傳統上婦女被壓抑的形象;舞台劇裡的楊金海雖為女性,卻仍設定成一位"T"(劇中她也曾以此自嘲),顯示為非弱勢、甚至是主導的腳色,但我覺得比起小說男性的楊教頭,女楊教頭似乎的確使舞台劇注入較為柔軟的氣氛,例如舞台劇有刻意著墨安樂鄉被迫關門時楊教頭的不捨與無奈(在蓮花落歌聲中,與小玉共舞)因此我認為舞台劇版楊教頭是負責扮演一位亦父亦母的腳色。

我對孽子這部小說的情感,一直是很糾結的。不僅僅因為它在台灣同志文學史上處於如此經典的地位,也因裏頭描寫的新公園,或說228公園,對我來說是曾經感到親切的。穿梭過公園可謂上放學與來回補習班最近的路線,不論是八角亭旁一大群一大群渾圓直逼網球大小的麻雀、還是靜靜矗立在台階上彷彿幾千年歷史遺跡的博物館石柱。就算不走進公園,也會趁經過土銀展示館時,透過雕花窗子窺看裡頭巨大的恐龍(還是長毛象?)骨架,如此熟悉的228公園中,當然也藏有不少令我難忘的回憶(放心,因為我是母的,所以內容皆為普遍級XDDD)(至於書中的育德中學,我們很清楚其實是哪一間學校XD)。所以每當我翻開這本小說,都有種無法言喻的、類似近鄉情怯之感,更何況看了布景有蓮花池有公園石柱的舞台劇。

我並沒有特別偏愛白先勇的文筆,甚至覺得他有點過分耽溺於自己所塑造出的悲劇感中(雖然這樣說有點無禮,畢竟老師開始寫作時我連在哪裡都還不知道…)但我認為孽子是部偉大的作品,不只寫出了民國60年代同志的辛酸與壓抑,更仔細描繪出那個年代台灣下層社會的苦難,階級不同所產生的衝突及對立。他不僅是部小說,而是一個時代。

回來談舞台劇,雖然導演極力以歌舞或台詞的方式在劇情中點綴一些歡樂氣氛,仍然難掩孽子這部作品血肉裡的悲劇性質,反而全劇在楊宗緯時而呢喃、時而高亢地唱出由林夕填詞的<蓮花落>中,孽子「研悲情為金粉的歌劇」意象,被一曲貫穿。

 

夢在胸膛 醒來卻流離失所
本來只要倆人填滿一個角落如今都是錯
找對了人為什麼更難過
愛 因為愛上了誰 變齷齪
倘若 慈悲的陽光眷顧我
能否照耀著我們直到慾望隨蓮花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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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xc200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